沈老夫人蘇醒後,第一反應就是找沈城,她抓着梁嬷嬷的手微微顫抖:“嬷嬷,城兒回來了沒?城兒是不是考的特別好?城兒怎麽不來看我!他人去哪兒了!”
梁嬷嬷攙着老夫人以防她掉到地上,苦着臉說道:“老夫人,二少爺會試作弊,已經被帶走了……”
站在一旁的楊氏滿臉愁容,她上前道:“老爺已經回來了,老二的确是被欽差大人奉命關進了大牢,明日便會奏鳴聖上,審理此事,老爺說,還牽連了明翰林家的大公子。”
老夫人屏了一口氣,随即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城兒啊!我們沈家大房唯一一個讀書人啊!就這麽沒了!老爺啊,我對不住你啊!都是不中用的東西!都是不中用的東西——”
老夫人一邊捶着床板一邊罵,平日被她百般誇贊的沈城,現如今在她嘴裏,就是個沒用的廢物。
楊氏站起身,默不作聲的拉着沈若華退了幾步,她別過頭悄聲道:“你先和戚兒出去吧,你祖母現在……”
“戚兒!”便在沈若華和沈戚欲要離開時,老夫人突然起身喊住了沈戚,她把沈戚喊道身前,淚眼婆娑:“戚兒,你是陛下親封的定遠将軍,陛下如今寵信你,若是你開口求情,陛下一定會聽的!”
老夫人眼底冒着希冀的光:“你幫你二弟求求情吧!這事一定是誤會,你二弟平時在尚德書院就風頭無兩,他怎麽會在會試作弊呢,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他,他可是你二弟啊!你幫幫他吧!”
沈若華眼神一暗,她漫步上前,笑道:“祖母,二哥可是在會試做了弊,東岳律法規定,會試作弊的舉人,無論是何原因,都要依法處置,往日也不是沒有給舉子求情的人,可被皇上連坐,祖母可有想過,要哥哥求情的後果?”
沈戚冷着臉看着老夫人,“沈城會試作弊一事,明日欽差大人審理後自有定奪,若他真的做了弊,由陛下處置,我無權幹涉,還請祖母保重身子。”他拱手做了個輯。
老夫人捂着胸口,氣的上下牙打顫,“滾,都滾,都滾!”
她抓着玉枕扔了出去:“一個都靠不上,都是沒用的東西!滾——”
就連梁嬷嬷也被她一把推下了床榻,楊氏抿了抿唇,給了沈戚兄妹一個眼神,一道退出了長鶴堂。
金氏等人候在門外,裏頭的動靜他們也聽了個七七八八,“母親氣壞了吧!唉,這城兒也是,怎麽偏偏在如此關鍵的會試上頭暈腦熱,這若真确定下來是作弊,那日後、便再也無緣科舉了呀!”
楊氏不悅的看了一眼她:“就算是無緣,那也是他自己的所作所為,與旁人有何幹系。”
她看了一眼院內的衆人,說道:“老夫人還氣着,你們若進去,恐怕也是叫老夫人徒增怒火,都回去吧,等城兒的事定下來再說。嬷嬷,你守在門口,一會兒再進去,別留老夫人一人太久。”
“老奴省得。”梁嬷嬷屈膝行禮,目送楊氏等人離開。
方才彭氏受了驚,楊氏轉到去了她的院落,同沈若華二人分開。
沈若華與沈戚走在環廊之中,四下無人,十分靜谧。
沈戚尋了一處停下步子,看着沈若華勾起一抹笑容:“此次會試一事,可是你算計的沈城?”
“看不出,哥哥料事如神。”沈若華在邊上的歇腳處坐下,“哥哥怎麽知道的?”
“我也去調查過沈城的事,只是安排的人不是在考場之中。在府前見你沒有驚訝,便知你早預料到此事。”沈戚長嘆了一口氣,“的确是我走了太久了,沒想到華兒已經敏銳至此。”
沈若華笑了笑,正打算接話,餘光就瞥見了從長廊不遠跑來的一對母子。
她站起身,與沈戚對視了一眼,那婦人快步跑到這邊,滿頭大汗。
沈若華:“夫人是?”
那女子抹了把眼淚,抱着兒子給沈若華二人跪了下去:“大小姐,妾身是、是沈城的發妻,這是我兒元寶,他今日參加會試,到這個時辰還沒回去,妾身出門詢問,得知他會試作弊入獄。這怎麽可能啊,阿城他不會做這樣的事的!大小姐,妾身知道您神通廣大,您救救阿城,若是他入了獄,我和元寶……”
萬靜娴擡手欲要抓沈若華的一角,沈戚眼皮一擡,不動聲色的将沈若華往後攬了攬:“沈城作弊一事還未定下,要等明日欽差審理,你既然如此信任于他,不如等到明日,不必現在就找人救他。”
被她抱在懷裏的男孩還不知事,但瞧見母親滿臉淚痕,他也撤了嗓子開始哭鬧。
沈若華好脾氣的讓人摻了她起來:“二嫂先去彭姨娘的閑水居休息一會兒吧,近些日子便住在府上,有什麽關于二哥的事,我遣人告訴二嫂,正巧彭姨娘這陣子心情不好,瞧見了孫子,定能好一些。”
萬靜娴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府上的庶子,同嫡出的兄妹不親,她也是一時急昏了頭,才想到來求她們二人,萬靜娴抹幹了眼淚,彎腰朝二人行了個禮,便轉身跟着那丫鬟離開了。
沈若華和沈戚說了兩句話,便各自回了房。
閑水居內
楊氏過來問了問彭氏的身子,得知沒有大礙,叮囑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彭氏喊人将她送走,轉眼就變了臉,待敬嬷嬷回來,她才憤怒的打翻邊上楊氏送來的新茶。
“貓哭耗子!說什麽來看我,不就是來看我的笑話!”彭氏氣的眼裏都是血絲,“老二那個不争氣的東西,考不出就罷了,為何要在會試作弊!他不知會試作假,日後再不得參與科舉嗎!他若不能當官,令儀還怎麽回來!”
彭氏揪着胸口的衣裳,大喘了幾口氣,她望着地上摔得稀巴爛的茶具,突然冷靜了下來,“不對。城兒素來謹慎,就算作假,怎麽會在會試被發覺?一定是有人害了他……”
彭氏雙眸漸漸瞪大,她手掌一拍床沿:“是沈若華!”
敬嬷嬷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從沈令儀的事過後,彭氏的精神就開始不大正常了。
敬嬷嬷小心翼翼的上前,安撫道:“姨娘,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被府上的人聽見……”
彭氏扭過頭,狠狠将她扇到了一邊:“你這吃裏扒外的東西!你可還記得我是你主子!”
彭氏魔怔的呢喃:“一定是她,除了她還能是誰,上回令儀是她害的、這次她又要害城兒……那個賤貨。”
敬嬷嬷的心一顫。
…
…
萬靜娴抱着孩子來到閑水居,正巧遇上敬嬷嬷出門倒水,臉上還帶着掌印。
敬嬷嬷前些日子到她們府上看過她,萬靜娴抱着孩子走了上去:“嬷嬷,這是怎麽了?”
敬嬷嬷眼底有些委屈和恐懼,面上卻擺擺手,示意無礙:“夫人剛剛離開,姨娘心情不大好。”她把銅盆裏的水倒在門外,便側過身:“少夫人和老奴過來吧,姨娘心情不好,或許瞧見孫子就開心了。”
萬靜娴抱緊了孩子,對着敬嬷嬷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她一步三頓的跟着敬嬷嬷來到了廂房前,還未踏進門內,就聽見裏頭傳來的罵聲,彭氏一邊砸着屋裏頭的擺設,一邊罵着沈若華和楊氏,便是萬靜娴也不由緊皺眉頭,不動聲色的捂住孩子的耳朵。
奈何彭氏罵聲太響,不知她又發瘋摔了什麽東西,吓得元寶一個激靈,抽抽搭搭的哭嚎起來。
孩子的哭聲驚擾了裏頭的彭氏,她停下砸東西的舉動,捂着肚子喊道:“敬嬷嬷!出了什麽事!哪來的孩子哭!”
萬靜娴連忙把孩子抱起,一邊順着他的後背安慰,一邊硬着頭皮走進了裏屋:“兒媳靜娴,見過姨娘。”
彭氏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原來是你啊,你怎麽來了?難不成也是聽說了城兒被冤的事?”
萬靜娴咽了口口水,雙目含淚:“姨娘,夫君一定是被冤枉的,您要想想法子,救救夫君啊!”
彭氏瞪圓了眼,“你要我救?你是我兒的媳婦,我兒遇到這種事,你卻要我去救他,我兒娶你這婦人有何用處!”
彭氏氣勢洶洶的走了過去,一把把元寶抱了過來,“你別抱着我孫子,免得我孫子,沾了你身上的窩囊氣!”
元寶驀地被人抱起,吓得哇哇大哭,萬靜娴心疼的眼睛通紅,手舉在半空,求彭氏抱的輕一些。
彭氏本來便煩躁,聽懷裏的孩子哭鬧,更是煩心不已,她把元寶交到敬嬷嬷懷中:“把孩子抱下去!”
敬嬷嬷無法,只得抱着元寶走了出去,萬靜娴的心被兒子的哭聲揪着,整個人都沒了神,彭氏将她拉了起來,面色很是恐怖:“你可知道,城兒此次是被何人所害?”
萬靜娴心裏一咯噔:“當真是有人陷害夫君?”
“自然!我兒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子,怎會在會試作弊!”彭氏臉色扭曲:“都是沈若華那個賤貨,她哥哥天性愚鈍,不願從文,又生怕我兒考上狀元把沈家奪了去,她就編造這謊言,坑害我兒!”
萬靜娴目光閃爍,她想起之前在路上看見的女子,溫柔端莊,怎麽看也不像彭氏口中、心機深重的女子。
“若是城兒再無法參加科舉,那日後,他哪裏還有立足的根本!”彭氏一把将萬靜娴甩開,“若你真把我兒當成夫君,便要事事為他着想,此次他蒙受沈若華的坑害,你定要在日後想法子,替他報仇!”
彭氏見萬靜娴臉色游移,眯了眯眸,“城兒無法出人頭地,日後我們一家子都要看沈若華她們的臉色度日,你夫妻二人倒好,可元寶還不到一歲,你可要替他好好想一想。”
萬靜娴身子一僵,她捏了捏拳,彭氏臉色柔和了一瞬,她拍了拍萬靜娴的手,緩緩道:“我是城兒的親娘,當年你進門,我對你也是十分滿意的。你身為我的兒媳,也是要和我一條心的,可對?”
萬靜娴咬了咬下唇,“自、自然……”
…
…
次日,金銮殿。
福林甩拂塵:“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皇上擡了擡手,擰起雙眉:“朕聽說,昨日的會試很不安生,可是又發生了作弊之事!”
皇上一看下頭幾個大臣的臉色,就知道他所言不假,皇帝心裏憋着一口氣,拍着龍椅吼道:“年年都有,年年都有,朕從未聽過有一次,會試無人作弊,我東岳的舉人,難道都是這樣的操行!”
“這回又是哪個!”
欽差抹了一把汗,從人群之中走出:“回陛下,此次作弊之人,名叫沈城。”
皇上一愣,“沈城?”他臉色漸漸陰沉,站在人群內的沈正平連忙走了出來,撩起朝服跪下:“臣愧對陛下信任,臣的兒子做出此等不恥之事,臣無顏面對聖上!”
皇上冷哼了一聲:“朕本是想給他一個機會,可沒想到,他給了朕這麽一個回報!沈正平,若不是你還有一對好兒女,讓朕相信你尚有幾分明父的風範,朕一定革了你腦袋上的烏紗帽!”
“臣知錯!臣知錯!”沈正平忙不疊的磕頭。
殿下衆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瞥了瞥站在後頭的沈戚,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
沈正平最是有眼無珠,放着有出息的嫡子不寵,偏偏對一個庶子給予厚望,如今險些遭受庶子拖累,還是陛下看在嫡子的面子上饒了他,這才叫活該。
欽差躬下身,開口道:“陛下,此次沈城作弊一事,臣以為,并非以往那麽簡單。”
皇帝挑了挑眉:“怎麽個不簡單法?”
“蓋因,這沈城作弊,牽扯的還有舉子明淮。當日臣收卷時,無意間發現,這二人的卷子上,寫的是對方的名字,明淮所書的策論很是精彩,可字跡卻有刻意模仿沈城的意思。”
“臣昨日連夜到尚德書院,将二人往日的策論都收了起來,對比後,臣發現,舉子沈城,往年所有的策論,都是明淮代寫,臣已把奏折呈給陛下,請陛下過目。”
福林将群臣遞上的奏折給皇帝呈了過去。
皇帝把欽差的奏折取出,将夾在中間的幾篇策論拎出,看了沒兩張,便沉了臉。
他将那幾分策論一道甩在了地上:“荒唐!荒唐!”
“此二人,将朕和群臣百姓當成傻子嗎!來人,把沈城和明淮,給朕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