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駕到,卧床的莫負遠見呂氏駕臨,起身要相迎,「勞太後娘娘親自來看老臣,老臣不敢當!」
呂氏讓宮女趕上前去制止他下床,并道:「國相不用客氣,你也算哀家的長輩,哀家不來探望哪裏說得過去。你有傷在身,就不用多禮了。」當她走到床邊時,已有宮女擺上繡墩伺候她坐下了。
呂氏風姿綽約,雖年近五十,看上去仍猶如不到四十歲的婦人,可見其年輕時是何等絕色,而她也正是因為美麗才得到先皇的專寵。
莫負遠見她出現,立即打起精神應付,尤其她剛剛提到他是長輩,聽來親厚,卻讓他十分惶恐。
當年兒子差點與她成親,後來兒子愛上亮珍的娘姚氏,改娶姚氏,不久後她也進宮受封為皇後,兩家的事沒人敢再提,可他知道她對此仍耿耿于懷,無一刻忘記。
因他是兩代重臣,先皇與當今聖上都極為敬重他,讓她尋不到空隙找莫氏一族麻煩,莫氏才能安穩至今,要是哪天自己不再受皇上看重了,莫氏一族恐難逃她的報複。
莫負遠謹慎地說:「老臣多謝太後娘娘施恩,恕老臣無力下床見禮。」
「無妨,哀家問過禦醫了,得知你雖傷得不輕,但經過這幾日在宮中的療養,傷勢好了許多,過幾日便能回自己府上靜養,這可真是好消息,哀家聽了很欣慰。」呂氏說得懇切,瞧不出任何的芥蒂,只能說,她這表面功夫做了多年,早已是爐火純青,讓人以為她真的是個寬宏大量之人。
「蒙太後娘娘關懷,老臣感激至極。」莫負遠戰戰競兢地回答。
見他态度拘謹,她冷笑在心,繼續說:「聽說益王這次代替天子去南寮赈災,是國相向陛下提議的?」寒暄後問正事,這才是她過來探望的目的。
「不是老臣提議此事,是陛下本就屬意讓益王殿下前去赈災。」
「喔?哀家聽聞昨夜陛下來你這坐了一會兒,回慶陽殿後就拟旨這件事,哀家還以為是國相的主意,原來不是,那哀家知道了。
「哀家的父親雖在燕都任官,離開南寮多年,但親族都還待在南寮,這次祖地受到?人災殘害,哀家得知後內心憂愁不已,陛下讓益王去赈災,除了憐憫南寮百姓受苦外,也是考量到哀家的心情,陛下有這份孝心,哀家當真開懷……」她話鋒一轉,不滿的問:「不過诏書上寫益王先行,銀兩後送,一個赈災大使手上沒錢,怎麽赈災?
這事不是鬧笑話嗎!」
「太後娘娘莫誤會陛下,近來天候不佳,各地農務普遍收成不好,朝廷財政有些吃緊,陛下為了纡解南察的災情,特地向其他地方額外征銀。
「征收銀子需要一點時間,但南寮百姓無不引頸期盼朝廷救他們于水火,唯有益王殿下先行才能安定人心,且陛下承諾,在殿下抵達南察的三天內,定會将赈災銀兩送到。」陛下有先見之明,曉得聖旨一下,太後必會來找他,所以那天才來說起此事,如今他心中已有腹案,知道太後問起該怎麽回覆。
呂氏這一聽,臉色才稍稍轉好,說了一段場面話,「唉,哀家不是怪陛下不信任益王,益王是什麽德行,哀家難道不清楚嗎?這家夥揮霍慣了,陛下是怕錢還沒到南寮就被他花光,讓哀家愧對南寮百姓,這說白了,哀家還得感謝陛下的用心良苦,留住哀家的臉面。」「太後娘娘果真是個明理通達之人,既然能理解陛下用心,老臣就不用多言了。」
「嗯,好吧,哀家也不打擾國相養傷,該走了——對了,聽說國相的孫女也進宮了,哀家怎麽沒見到她?」她刻意問起莫亮珍。
莫負遠心中一驚,亮珍是兒子與媳婦所生,太後從沒見過她,突然提她,他不安起來,面色卻不顯,「亮珍為老臣煎藥去了。」
「煎藥這事讓宮女、太監去做就好,怎麽讓她親自去,莫非是宮人們辦事不牢靠?回頭哀家嚴懲這些人!」
他連忙解釋道:「不不不,宮人們用心得很,是亮珍自己閑着沒事,所以親自煎藥去。」
「這樣啊,那該過來了吧,哀家想見見她。」
「這個……老臣不知她何時煎好藥……怎好讓太後娘娘等。」
「哀家等會兒沒關系,就怕國相累了……這樣好了,叫人去接替她的工作,要她先過來一趟,讓哀家瞧瞧莫府的孩子是怎麽個玲珑剔透。」說着,她的語氣漸漸出現不自覺的冷然。
「這……」
正好這時莫亮珍端着湯藥過來,聽見太後的話後即說:「亮珍拜見太後娘娘,謝謝娘娘謬贊。」
呂氏迅速轉頭朝門口望去,見到穿着一抹紅衣、神采飛揚、花容月貌的女子,心下微怔,這就是那男人和姚氏所生的孩子……
「亮珍,見了太後娘娘得下跪問禮!」莫負遠提醒孫女,讓站得挺直的她趕緊跪下。
莫亮珍這才将湯藥暫時交給一旁的宮女,雙腿跪下,朝呂氏行正式的大禮,「小女子不懂規矩,還請太後娘娘見諒。」
「起來吧,哀家怎會怪罪你。」呂氏拉回神智後讓她起身,審視着她,彷佛要在她身上尋找誰的影子,臉色複雜又難解,半晌後勉強一笑,「果然不錯,是個水靈漂亮的人……只是這麽漂亮的人,為何有一幹外臣吵着要趕你出宮?」她故意裝作不解地問着。
莫亮珍沒見過呂氏,不知她是怎樣的人,但這會卻有些不屑了。自己那點名聲誰人不知,何況這次進宮又掀了波瀾,太後在宮中地位僅次于皇上,又怎會不知詳情,這不是惺惺作态是什麽?她最讨厭虛僞之人。
她雖心底厭惡,面上卻淺笑道:「小女子經常做出敗德辱行之事,惡名遠播,這事居然沒傳到太後娘娘耳裏,那表示小女子的名聲還沒真壞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呂氏一愣,沒想她會反唇相譏,照理該動怒,可她沒有,甚至還有一絲喜色,「很好,果然是個有主見、有個性的丫頭,莫府可真出了個人才!」
莫負遠心不由顫了一下,「太後娘娘……太寬宏了……」
「哪裏,亮珍是個好孩子,哀家很喜歡,待你傷癒出宮後,還想留她多待幾天陪陪哀家。」
莫亮珍也傻了,這是怎麽回事,太後是真的喜歡她?!
莫負遠忙道:「亮珍頑劣,留在宮中不妥,待老臣身子稍好,還是帶她回去管教才好。」
呂氏笑呵呵地道:「國相緊張什麽,亮珍有哀家照拂,留于宮中有什麽不妥?要管教,哀家也可以幫忙。」
莫負遠面有難色,「太後娘娘……」
「好了,瞧國相百般不願意,哀家也不勉強,她當回去時就回去吧,只是哀家真心覺得她是個有趣的人,偶爾進宮陪陪哀家或陛下,說不定能幫咱們解解悶呢。」
聽她提起曾子昂,莫負遠更惶恐了,忽然明白呂氏有什麽盤算。
「哀家這回真要走了,國相好好養傷,哀家改日得空再來探望。」呂氏起身要走,出門前又刻意回頭看了一眼莫這一眼中充滿毫無掩飾的算計,看得莫亮珍渾身不舒服,猜不透太後想做什麽。
至于莫負遠早就如冷水澆身,全身發涼。
「湯藥呢?這一耽擱,快別涼了。」呂氏一走,莫亮珍馬上向宮女要來之前自己煎的藥,要給莫負遠服下前,她露出懊惱的神情,「哎呀,真的涼了,得再重煎。」
莫負遠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搖頭道:「算了,涼了也能喝。」
「不行,禦醫說冷藥傷身,非得重煎不可,祖父再等等,亮珍一會兒就回來。」她轉眼已消失在門外。
等在外頭的人見她匆匆離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王偉問:「陛下,您說太後娘娘是真的喜歡莫小姐嗎?」
曾子昂與王偉老早就來了,得知呂氏在裏頭,刻意不通傳也沒有進去,只躲在外頭聽呂氏說些什麽。
呂氏會對國相說的話,曾子昂都早有預料,他沒預料的是莫亮珍也成了呂氏算計的目标。
他盯着那遠去的紅色身影,方才見她來時小心翼翼地捧着藥,還就口抿了抿,試藥苦不苦,她不知四周有人看着,做這動作自然而然,顯見是當真孝順,想來昨夜罵她不孝是罵得重了……
王偉見他半天沒吭聲,忍不住再次詢問,「陛下?」
曾子昂收回心緒,臉色微沉,「母後怎麽會喜歡莫亮珍,母後是見她果真如外傳的那般桀骜不遜,打着讓她成為朕後宮一員的主意,打算利用莫亮珍的壞名聲拖累朕的聲望,否則她又怎會多看莫亮珍一眼。」他幾句道出呂氏的意圖。
王偉綠了臉,「莫小姐不過留在宮裏照顧國相幾天而已,衆人就風聲鶴唳地來勸您不可,若真成為您的嫔妃,豈不吓壞一票臣子,讓他們對您失望,太後娘娘這計謀不可謂不毒……」
曾子昂冷笑,「太後不毒,如何有今日的尊榮?」
王偉打了個冷戰。當年太後将陛下送去大禧做質子,原本就沒有想讓陛下活着回來,經常派人暗殺,要不是陛下每每機智避過,又獲得如今的大禧國君驀魏之助,這才有命回到大燕,太後狠毒之心早已昭然若揭。他問:「陛下打算怎麽做?真如太後娘娘之意,讓莫小姐進後宮嗎?」
「母後的如意算盤朕豈會照單收下,朕已非當年那無權無勢無人可依傍的少年,她想再設計朕,不可能這麽容易了!」
王偉點頭如搗蒜,「可不是,可不是,您已是大權在握的帝王,而太後娘娘只剩一些殘佘勢力,想再與您鬥,難了,所以要陛下娶莫小姐那是休想——咦,前頭那不是驸馬爺嗎?他怎麽将莫小姐叫住了?他倆認識嗎?」他突然瞧見前方走遠的莫亮珍讓驸馬論遠儀叫住,且兩人停下腳步交談,不禁訝異。
論遠儀是曾子昂同母胞妹五公主曾巧心的驸馬,而論遠儀本身也是大燕的賢臣、青年才俊,品性與能力皆備受推曾子昂聞言,見遠處兩人對面而立,雖瞧不清莫亮珍的表情,但那時時刻刻都顯得飛揚跋扈的女人在論遠儀面前卻意外地安靜收斂,好奇心驅使下,他道:「王偉,走,過去瞧瞧怎麽回事。」他舉步前去,快接近時又驀然止住步伐,改變主意,「不用過去了,走吧!」他掉頭離去,沒驚動前頭的兩人。
王偉不解自家陛下怎麽忽然不過去了,瞄了眼他的神情,見他面容頗陰沉,不由一驚,回頭往那對身影瞧去,只見論遠儀背對自己,瞧不見臉,卻清楚見到莫亮珍滿面紅霞。
莫非陛下懷疑驸馬爺背着五公主與莫小姐有情?若是如此,那不是更該過去問個清楚,這樣離去,倒像刻意避開什麽,陛下這心思是越來越難捉摸了。
他猜不透的事,到了夜裏有了答案。
馬松被曾子昂招進宮來,正口沬橫飛地道:「陛下那日在宮外的茶館不也聽見了,驸馬爺與莫亮珍曾有婚約,誰知莫亮珍敗德勾引下人。聽說這事還不是讓驸馬爺自個逮着,而是讓論家兩老親眼撞見,您說這媳婦還能要嗎?
當下就逼得驸馬爺退婚。多虧這婚退得好,才有機會造就五公主與驸馬爺的好姻緣,瞧,公主這不都已懷孕六個多月了!」
王偉恍然大悟,「這麽說來,難怪莫小姐見了驸馬爺态度會這樣不自然。」
好不容易能盡情地說足莫亮珍的壞話,馬松繼續道:「但凡有點羞恥心的人,幹出偷人這樣的醜事,見到對方能不羞愧嗎?再說了,兩人解除婚約多年,可據說那莫亮珍對驸馬爺餘情未了,仍多次讓人撞見在大街上癡纏驸馬,這臉皮厚到都能築牆了。」
「莫亮珍對驸馬當真舊情難忘?」曾子昂原本臉上沒什麽多佘表情,可這時卻蹙眉了。「可不是,想想那驸馬爺生得高大英挺,又是當代賢臣,要是臣是莫亮珍,臣也會懊悔失去這樣的如意郎君的。可憐驸馬爺高潔的形象因莫亮珍的關系染上污點,幸好當年及早發現這女子的劣行,沒有真的娶了她,要不然就毀得徹底了。
「這麽荒唐的女子,是男人都不敢要她,她還敢去糾纏驸馬爺,難不成想進謝馬府做小,給公主提鞋——」
「夠了,閉上你的狗嘴!」曾子昂忽然疾言怒喝。
正說得欲罷不能的馬松吓得立即将嘴巴阖上,不知自己哪裏觸怒了主子。
可那王偉彷佛七竅通了六竅,抓到了點頭緒,陛下似乎對這莫小姐莫名在意啊莫負遠傷勢複原順利,在宮裏治療了十二天,終于能緩慢移動下床,立刻自請回府療養,經曾子昂允許後回到國相府。衆人得知國相安然回府,紛紛前來探望,讓國相府門前車水馬龍。
莫負遠雖是回府靜養,可這三天來為接待訪客反而休養不了,臉色比待在宮中時更差。莫亮珍一開始還耐着性子接待這些人,可人潮三天來沒斷過,終于讓她忍無可忍,到後頭板了臉拒絕客人上門,讓興沖沖而來的人全吃了閉門羹。
「我說亮珍,你這是做什麽?咱們自家人能體諒,好說話,可這些上門來的人可都是念在大伯的面上專程來探望的,你這麽失禮地趕人,會害大伯得罪人!」外人好擋,莫氏親族不好擋,說話的是莫亮珍的叔父、莫負遠的堂侄。
這日親族們像說好似的全一起上門,既是親族,莫亮珍不想接待也得接待,只是進門後,她以祖父正在休息為由,只讓他們在廳上坐,沒讓他們進莫負遠的屋子打擾,這些人登時不滿了,但又不好非要叫醒老人家不可,只得借題發揮。
莫亮珍不客氣地直言,「不是亮珍不懂人情世故,而是這些人哪裏是真心來探望,只不過是虛情假意,求個攀附罷了。」
祖父貴為國相,主掌各地官員升遷,平素清介有守,很少讓人登門拜訪,避免閑話,衆人苦無機會表現,這回祖父受傷,衆人總算尋到拍馬屁的時機,不趕着上門來噱寒問暖更待何時?但帶着這樣的心思上門哪還有什麽真意,應付這樣的人只是浪費時間。
莫負遠是莫氏親族裏官職最高的,其他兄弟及其子孫大多資質普通,在朝為官者頂多官拜五品,要不是朝中有他這尊大神在,親族們連五品官也撈不上。
「堂姊這就說錯了,誰會想攀附莫氏?沾上莫氏的哪裏有好事發生!」此刻說話的是三房的孫女莫芷萱,她似乎憋了很久才終于有機會說出這話。
莫亮珍不解地問:「怎麽,莫氏虧欠了你嗎?」
「莫氏沒有虧欠我,是堂姊虧欠了我!」莫芷萱激動地站了起來。
莫亮珍皺起眉,「我虧欠了你什麽?」
莫芷萱生氣地道:「你還不知道嗎?因為你敗化傷風、輕薄無行的惡事傳遍千裏,連帶使莫家女子皆受到輕視,你不知悔改,要害咱們受辱到什麽時候?」
莫亮珍有些錯愕,「我承認自己不是什麽循規蹈矩的人,但那是我自己的言行,咱們雖是親戚,可也隔了一層,我行事如何與你們何幹?」
「你撇得可真幹淨,不知自己辱門敗戶害人不淺,莫亮珍,我讨厭你,你、你怎麽不去死!」說着,莫芷萱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莫亮珍傻眼,自己與這位堂妹平日話不投機,不怎麽交往,但眼下這一鬧,她實在搞不清這位堂妹在發什麽病。
莫芷萱的哥哥莫驗生出來緩頰,「亮珍,你別怪芷萱,她、她是被逼急了!」他可不敢和妹妹一樣豁出去得罪莫亮珍,畢竟伯公還在,莫氏族人在朝還得靠他支撐,而莫亮珍公這房唯一的後代,盡管她再毀風敗俗,他們還是得隐忍,免得影響自己的前程。
莫亮珍問:「她被什麽逼急?」
莫驗生滿臉為難,隔了一會還是說了,「這……唉,日前她剛被柳府退婚了。」
莫芷萱今年十七,去年才與任司經局洗馬的柳時元定下婚約,說好今年底成親,柳府突然退婚,莫亮珍訝然,「柳府退婚?這是為什麽?」
「你還有臉問,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聲名狼藉,讓親族蒙羞,人家柳府認為莫氏女子皆不良,做不成良家婦人,不宜娶回家,所以要求退婚!」莫芷萱早哭花了臉,指着她憤憤難平。
莫亮珍聽了發怒,「柳府若覺得莫氏女子不良,當初就不該來提親,這會說什麽屁話。
好,我親自找那柳時元問清楚,若真與我莫亮珍有關系,我給他賠罪,若還不行,我盡可斷了咱們親族關系,從此我這房與其他親族無關,誰再說受我連累,我絕不客氣!」
親族們聽莫負遠這房要與他們切斷關系,劃清界線,登時灰了臉,尤其那莫驗生,他目前是六品官,正是需要莫負遠扶持的時候,哪能輕易抛棄國相這座靠山,吓得魂都要沒了。
「斷了好,我才不要有你這樣不知羞恥的堂姊——」莫芷萱哪管當中的利害關系,激憤不已的說着。
「還不給我住口!亮珍是你的堂姊,長你幾歲,誰許你對她無禮。那柳府要退婚就退婚,怪罪東怪罪西,根本就不應該!」莫驗生斥喝着。
「你、你為了自己的前程不敢得罪大房,便犧牲自己的親妹妹,你這還是人嗎——」莫芷萱見親哥哥居然不挺她,太過憤慨,氣急攻心,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莫驗生尴尬地抱起昏倒的莫芷萱,朝莫亮珍道:「你別介意,芷萱被退婚,太傷心了,我先帶她回去,伯公那邊我改天再來請安。」說完帶着莫芷萱匆匆離去。
其他親族深怕莫亮珍再提切斷關系一事,馬上跟着走,轉眼間廳上又安靜下來。
宮中的長廊上,綠兒沒精打采地與張趄灰聊了起來,「莫小姐回去了,咱們這日子好像變無聊了。」
「是啊,莫小姐雖然行止開放了點,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兒,她一不在,咱們連個樂趣也沒有。」張起灰附和。
「就是嘛,她在的時候會帶着咱們捉蛐蛐,還能鬥一鬥來賭錢,挺好玩的,這會沒人帶頭鬥蛐蛐,整個皇宮頓時冷清下來,真不習慣。」
「如果莫小姐能再多留個幾天就好了,唉……」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言行舉止已被別人納入眼底。
「陛下,這兩個奴才偷懶只想着玩,讓奴才去訓斥一下他們。」王偉搖頭,替前方的兩人捏把冷汗。
陛下剛下朝,沒有馬上回慶陽殿,而是出來走一走舒展筋骨,繞到了上回莫小姐調戲宮女和侍衛的地方,一樣的轉角,沒想到竟看到這兩個人在閑聊,聊的還是離宮回府已有五日的莫小姐——自己心中早有警覺,莫小姐這個人不管好壞,在搞不清陛下的心思前最好別提。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完全不把宮中的規矩放在眼裏,之後非得敲打一番。
曾子昂沒吱聲,只是由那兩個偷懶閑嗑牙的人面前走過。
小綠和張起灰一見到他出現,登時吓得驚慌跪地,以為自己必會被罰,誰知他竟像是沒見到他們似的經過,只有王偉朝他們瞪來。
兩人汗流浃背,待曾子昂走遠後不敢多逗留,趕緊起身各自幹活去。
王偉跟在曾子昂後面,只敢默默觀察,氣也不敢多喘。
走着走着,他們來到了莫負遠之前療傷的偏殿,這裏已無人,王偉心想,陛下來這幹麽?
曾子昂沒走進去,就在偏殿外站了會,而後突然問:「王偉,你說,是不是太安靜了?」
「嗄?呃……」王偉頓了頓,揣摩上意後說:「自從國相與莫小姐回去後,這裏白天少了莫小姐朗讀書文給國相聽的聲音,是安靜了不少。」明顯地,陛下來這是想起一個人了。
「莫亮珍雖然行為不檢,但照顧國相倒是挺盡心的。」曾子昂眼光遠放,彷佛又見到那抹紅色的狂放身影在眼前晃悠……
王偉不提莫亮珍,只提莫負遠,試探的說:「陛下當初應該再多留國相一些時候的,瞧他這一回去,要應付一堆上門關懷的客人,反而累人。」
「再不讓國相帶着莫亮珍走,朕的耳根子哪裏能清靜。」
「這也是,莫小姐一離開,再也沒人上陛下跟前來‘道德勸說’,陛下這幾日是輕松多了,只是……」王偉想起一事,問道:「莫小姐走時,太後娘娘沒說什麽,也沒表示什麽,該不會已經放棄想讓莫小姐進宮的念頭了吧?」
曾子昂沉聲笑道.?「母後是個有耐性的人,她不會急躁的處理這事,可後續必有動作。」
「陛下登基後,即奉她為太後娘娘,她這還不滿意,頻頻給您使絆子,難怪您對她心寒。」王偉感嘆着。
「母後心中只有益王,從沒有朕,朕搶了益王的皇位,她此生永遠不會原諒朕,還非得拉朕下臺,讓她兒子一嘗九五之尊的滋味不可。」
「可以益王殿下之才并不适合做皇帝,他——呃,奴才該死,不該議論這些。」王偉驚覺自己的身分不該說出這種話,立即住嘴。
「益王如何,不用你說,朕心裏也有數。對了,提到益王,他啓程去了南寮,留俊章一個人在府中,他今年才十五,正是好玩的年紀,朕怕益王不在他便倦學,特意讓聞鶴過去瞧瞧,敦促指導一下他的課業,不知聞鶴去了沒有?」王偉多言之事曾子昂沒有見怪,反而想起益王世子曾俊章,問起這人來。
曾子言今年三十,十五歲那年伺候的宮女為他誕下一子後,多年來他雖妻妾無數,但皆再無出,而曾子昂至今亦無後,其他兄弟也不知怎麽地,生出的皆是女兒,整個皇族到目前為止,只有曾俊章這根獨苗。
萬一将來曾子昂仍無所出,很可能這個侄子就是他未來的繼承人,因此他盡管對曾子言沒有什麽情分,但對這個曾俊章還是很關愛,時不時派人照看,就怕他沾染了其父貪婪與好色的惡習。
王偉說:「奴才聽說聞大人今日得空會過去益王府一趟,想必晚些就會進宮向陛下回報世子的近況。」
「陛下!」說人人到,聞鶴已經進宮了。
曾子昂見聞鶴步伐匆忙急切,沒有平日的從容,不禁蹙眉,「出了什麽事?」
聞鶴急道.?「啓禀殿下,出事了!世子與人游湖,遭人打入水中,險些溺斃!」
曾子昂震驚怒問:「什麽人這麽大膽,敢将世子打下水?」
「據世子身邊的人說,是國相府的莫小姐所為!」
「是莫亮珍?」他聞言錯愕,「她為何推俊章下水?」
「聽說世子在畫舫上見到莫小姐後,一見鐘情,不斷癡纏,惹得莫小姐忍無可忍,最後将他打入水中,讓他自己冷靜冷靜。」
曾子昂聽完愣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王偉也張嘴呆住,世子情窦初開的對象竟是大他七歲的莫小姐?這、這……
「陛下,益王殿下不在,世子出事,您打算怎麽處置?」聞鶴專程進宮就為了請示如何處理後續事宜。
曾子昂由剛聽到的消息中回神,「這事顯然是俊章自己生事,既然人已沒事,這就……算了吧。」
「算了嗎?」聞鶴見他方才還震怒着,以為會嚴懲傷世子的人,可轉眼雷聲大雨點小,這就過去了?
曾子昂咬牙說:「俊章是益王的獨子,還是等益王回來,自己去算這筆帳吧。」
「太後娘娘那裏,陛下要如何交代?」聞鶴提醒着,世子可也是太後的心頭肉,如今險遭人害死,太後哪裏會輕言放過。
提到太後,曾子昂也皺眉,「世子沒事,太後雖怒,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畢竟莫亮珍是國相的孫女,太後會留幾分顏面給國相的。」
王偉道:「陛下說得是,礙着國相,太後娘娘不會太為難莫小姐,不過益王殿下脾氣火爆,沒幾日就回來,聽聞這事定會暴怒,他不會輕放莫小姐的。」益王可不如太後識大體,脾氣上來,哪裏管國相不國相,照樣爆發,莫小姐之後肯定不好過。
曾子昂哼了聲,「那女子品行不端,也該得到教訓了,吃吃益王的排頭也是她活該。」莫亮珍不知檢點,連一個十五歲的娃兒也勾引,他雖不親自下旨修理,但可不能放任她繼續胡來,正好讓益王去吓吓她,讓她日後收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