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曦語氣認真。
宋千禾非常清楚,她并不是在打發他、應付他、或是故意說這種話，妄圖他退縮。
她說得是自己的真心。
終究，是他不夠勇敢。
早在沒有其他人出場時,就該表明心意。
現在已經遲了。
友情好像太過根深蒂固。
應曦不需要宋千禾在男女感情上、對她堅定選擇。
因為，早已經把他視作不會抛棄她的朋友。
宋千禾一點一點、慢動作一般,将手往回縮。那個裝項鏈的小盒子隐入他外套衣袖下，再不能看清樣貌。
高大身影,顯得分外落寞。
應曦在心裏嘆了口氣。
雖然……雖然她卑劣地想要繼續和宋千禾做朋友。
但阖該是不能了。
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必然要走向疏遠。
決心和謝采洲分手那天晚上，她蹲在延安路某棵樹下、大哭許久,完成了一場斷舍離。
換到宋千禾。
不是想哭,是無盡難受。
甚至還有很多歉意。
她在宋千禾和丁志明身上獲取了很多。
比如少女時代的友誼、比如各種照顧、比如缺失多年的自我認同感等等。
最終,卻不能回饋宋千禾什麽。
……
夜漸深。
雪也越下越大。
是個瑞雪兆豐年的好兆頭。
兩人依舊停在原地，一動不動。宋千禾不走，應曦自然沒法說什麽，只安安靜靜站着。
不知沉默了多久。
宋千禾終于笑了聲，再次開口道：“西貝,你是打算陪我凍死在這裏嗎？挺浪漫。”
語氣倒像是開了個小玩笑，對于高冷人設男孩來說,十分難得。
網上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霜雪落滿頭。
也算是白首。
應曦也笑,“沒關系,我不冷。”
宋千禾收了笑意,抿抿唇，壓低聲音，問：“……我們還能繼續做朋友麽。”
“暫時先不要吧。”
應曦輕輕嘆口氣，踟蹰着、斂起眼中失落與無奈，“要不然顯得我怪綠茶的。”
“暫時是暫時到什麽時候？”
“到你把我當成丁志明2.0的時候。”
“……那謝采洲那邊？”
應曦捏了捏指尖,慢聲作答：“宋千禾，我已經申請了下學期出國交流，一學期還是一學年看安排，但是肯定是要走的。謝采洲這一陣已經不怎麽糾纏我了，等我到時候一走大半年，他大概立刻把我這號人物忘到腦後。”
本來麽。
應曦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麽特別、能讓謝采洲迷戀成那樣。
就算真有什麽，也擋不住時間和距離磋磨。
“……總之，之前你說要幫忙，特別謝謝你。”
她輕聲補充了一句。
客套十足、甚至帶了些疏離感。
至此，宋千禾再沒多說什麽。
只略一點頭，平靜開口：“回寝室去吧，天冷了。”
應曦擡眼，“那你……”
宋千禾：“我看你走。下着雪，小心滑倒。……西貝，聖誕快樂。”
……
等應曦身影漸漸消失在這條路盡頭。
宋千禾直起背，目光定定落在角落陰影處。
聲音冷得宛如冰雪。
“聽夠了嗎？”
落雪時間尚短，地面上還沒有積雪，但女寝外小道上的不平整位置、已經出現了積水。
應曦眯着眼、跨過小水坑。
動作小心翼翼。
不知不覺，身上也沾滿了雪花。
踏進寝室樓時，她頭發已經有些濕漉漉、外套也泛了潮。
白皙臉頰被凍得泛出一絲殷紅顏色。
走上樓。
寝室門虛掩着，裏面沒什麽聲音，只從門縫裏透出來一絲光亮。
應曦沒多想，伸手、推開門。
另外三個人都已經回來。
聽到動靜，齊齊擡頭，朝她方向看來。
且，表情各異、五彩斑斓。
應曦：“？”
漫長沉默過後。
到底是周薇這性子、最先憋不住話，嚷嚷開來：“曦曦，宋千禾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應曦表情一凜。
手指緊了緊。
“宋千禾怎麽了？”
周薇：“他剛剛去和你說什麽了？是不是和零零也說了什麽呀？零零她……”
“周薇！”
楊珮菱倏地站起身，開口喊了一句她名字、将她打斷。
猝不及防。
周薇吓一跳，條件反射縮了縮脖子。
“零零……”
楊珮菱将周薇拉到身後，自己往前一步，與應曦面對面、視線相觸。
兩人身高有一點點差，但并不多。
一個穿着低跟靴子、和另一個平底拖鞋，差不多正好是平視角度。
倏忽間，頗有點火花四濺意味。
應曦大概也能猜到是什麽情況。想必是宋千禾和楊珮菱說了什麽，讓她來找自己說個明白。
她不想受這個委屈，便直接開口：“零零，就在這裏說嗎？”
聞言。
楊珮菱哼笑一聲。
“對啊，又沒什麽不能見人的，怎麽不能在寝室裏說了呢？”
應曦點頭，“行。那就直說吧，我知道你在生氣什麽，但是我覺得你弄錯了對象。”
楊珮菱：“怎麽就弄錯對象了呢？我覺得沒錯啊。人家宋千禾說得明明白白，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願意和我們說話，都是因為你，讓我別多想、也別為難你麻煩你牽線搭橋的。這種話，大庭廣衆的，可叫人太下不來臺了。不是嗎？”
“……”
一直以來，在他們寝室，周薇咋咋呼呼、陳亞亞醉心學習，應曦自己又比較自我。
楊珮菱都是那個最理性、也最知分寸的人。
雖然話不多，卻在潛移默化中、将關系調和得很好。
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這種氣急敗壞神色。
“應曦，我不是非宋千禾不可，本來麽，大家都是大學生，想談戀愛、喜歡帥哥，很正常的事情。我也沒有為難過你什麽吧？只是拜托你幫忙約一下同學而已，能成就成，不能就算了。你要是幹脆點說，宋千禾和丁志明就是你養的備胎，我絕對二話不說直接當這事沒發生過。但是你自己答應得好好的，怎麽在宋千禾嘴裏，就成了我麻煩你、刁難你了？我是做了什麽呀要受這麽個糟踐這麽被人奚落？”
應曦抿了抿唇，沒有生氣，依舊非常柔和地答道：“零零，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楊珮菱一擺手，“你是不是要說，你完全不知情、也沒有和宋千禾有什麽暧昧？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意？所以是我在無理取鬧，對麽？可是你看看你，和他單獨說了幾句，這滿臉紅，你好意思說沒什麽嗎？”
“這是……”
“是冷風吹的？是吧？又要找理由了。”
應曦被噎了一下。
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楊珮菱：“應曦，我還當你真下凡了，願意和我們這種凡人一起玩了。原來骨子裏還是仙女兒呢，你當然可以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反正只要自己活得開心就行了，是吧？得，是我高攀了。這事兒就當我沒說起過，你也趕緊忘了吧！免得別人當我在欺負你個小可憐兒呢。”
說完。
她翻了個白眼，轉身，回了自己床上。
留下應曦和周薇、陳亞亞三個人在下面。
相顧無言。
“……”
寝室氣氛一下子降入冰點。
很顯然，這件事，周薇也不清楚。
楊珮菱這麽“噼裏啪啦”一頓說，把所有人都震懾在了原地。
事實上，應曦非常可以理解她心情。
楊珮菱并不是因為宋千禾說喜歡她、而發這麽大火，大多是因為宋千禾和她說那番話，實在有些不留情面，将小姑娘自尊和驕傲打得七零八落。
所以，才不自覺遷怒于她。
想了想。
應曦吸了口氣，走到楊珮菱床邊，面對着床簾。
她平靜地開口說道：“零零，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實不知道宋千禾喜歡我。要不然，我絕對不會答應你什麽。”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比她自己、更希望宋千禾不喜歡她了。
沒人會比她更難受。
“臉也不是和他說話說紅的。外面下雪了，我沒有帶圍巾。”
話音落下，應曦再沒說什麽，默默回了自己位置。
拿出毛巾和換洗衣物，準備去洗個澡。
這麽一鬧騰，頭發濕了太久，明天很有可能感冒。
馬上就要進入期末考複習了。
她不能生病。
……
等應曦再坐到床上時，已是深夜。
寝室關了大頂燈。
黑得有些迷離。
好好一個聖誕節，竟然鬧成這樣，任憑誰也沒想到。
應曦無聲地嘆了口氣。
躺下，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
微信顯示了新信息。
崔穎星學姐：【[紅包]】
崔穎星學姐：【[紅包]】
崔穎星學姐：【[紅包]】
……
崔穎星學姐：【[可愛貓咪歪臉.jpg]】
居然一連發了五六個紅包。
幾乎要刷滿整屏。
應曦吓了一跳，因為看不到紅包價值，不知道是不是那種零點幾的玩鬧，所以也沒敢點開紅包，只顫顫巍巍地回了個問號。
對方秒回。
崔穎星學姐：【聖誕節，我很高興。】
崔穎星學姐：【拿去買奶茶喝吧。】
崔穎星學姐：【大家都一起高興一下。】
“……”
應曦苦笑一聲。
她可沒那麽高興。
不過，想了想，到底是沒說什麽喪氣話。
應曦：【謝謝學姐！紅包就不收啦！應該是我請你喝奶茶的！】應曦：【[紅包]】
沒管對方收不收。
她切回主屏幕，鎖屏，将手機塞回枕頭下面。
默默閉上眼。
只希望，明天一覺醒來，什麽都沒變、什麽都是好好的。
……
次日。
一大早。
應曦被手機震動聲吵醒。
迷迷糊糊睜開眼，她摸出手機，也沒看是誰，将電話接起來。
“喂？”
“……老師？”
倏忽間。
她直愣愣坐起身，瞪大了眼睛。
聲音裏再沒有一絲睡意。
“好，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喜歡。
本章200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