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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

風吹進來,卻帶不走這滿室嘩然。

少年輕蔑掃過衆人,手中的劍刃冷然。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那一衆世家子弟: “路今慈,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雖然現在修真界與邪魔休戰,但保不齊哪天又打起來。

邪魔和修真界的恩怨還不是一時半會能化解的。

路今慈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原本就是長衡仙山的弟子,為何不能回來”

在場很多的都是長衡仙山的弟子。其中的很多都曾瞧不起他,嘲笑過他。

這次回來,當初那個被人踩在腳底的少年威風凜凜。僅一眼就叫說話的那個青年變了臉色,脖子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掐着,整個發青發紫快要窒息。

少年盯着他這樣就很愉悅,指節無意識湊在唇邊。

徽月蹙眉說: “夠了。”

路今慈擡起的手猛地收回。

力道也在瞬間抽回,那劫後餘生的青年扶着桌子的一角,肺都要咳出來了。

經這麽一遭,沒人再敢對路今慈的闖入有意見。

世家子弟們面面相觑,外頭的謠言雖有點浮誇如今看來不是空穴來風。路今慈報複心人盡皆知誰想跟他過不去啊,原本勢在必得的他們心中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除了宋銘。

他拉着宋徽月的手擋在他倆中間,面色不善看着這突然闖入的少年: “月月,要不要把他趕出去……”

她話語輕柔: “不必。”

宋銘不禁壓低聲以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月月你是真的喜歡……還是他又拿什麽東西威脅你告訴哥哥,別怕。”

說前一句話的時候他聲音微顫。

徽月歪着頭,一雙黑漆漆的眼眸盯着他: “哥哥,只有我在路今慈才不會對修真界出手。”

她說話聲音很輕,宋銘握在她手臂上顫抖。

他失神望着這亭亭玉立的少女,年幼試煉回來的那天浮現在他腦海。徽月那時很小一只,低頭不敢看他如同從小養在深閨中的女子。宋銘最開始不喜歡她搶走爹娘的寵愛,後來等到她出嫁又舍不得。

宋銘轉而瞪着路今慈道: “別以為這樣你就能得逞!想要娶我妹妹先過我這關!”

路今慈笑笑,沒有說話。

他一坐下,旁邊的人就開始提心吊膽,個個縮着脖子。他到來的在徽月眼中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本來還在頭疼這次比武招親怎麽收場,現在一切好像有了更好的結果,假如他爹不在自己體內的話。

原本這宴會是用來考驗賓客的品行,現在倒好。男賓們巴不得給徽月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免被路今慈記仇。但人畢竟還是憋不住的,雖然最開始氣氛很詭異,在進行在一半時候一些男賓借着酒勁也放開了開始吟詩作賦,時不時問徽月這句詩寫得好不好。也就這個時候終于有點宴會的樣子。

徽月笑着點點頭,絲毫沒有注意到少年一直盯着她。

自路今慈入魔以後發生的事情太多,長衡仙山很少這麽熱鬧。之前每逢盛大的節日長衡仙山都會對外開放,這時候鹿城的居民就會拖家帶口跑到長衡仙山來祈福。還有煙花,在夜幕之下絢爛,将籠罩在黑暗中的火牆也給一并照亮。

不知多久才能再見到煙花。

鳶兒見她發愣,笑着拍拍她的肩: “一切都結束了,會變好的。說不定來年我們就又能在長衡仙山看見煙花。”

她特意将“我們”字咬得很大聲,以至于路今慈能聽見。

路今慈這次卻不是吃人的目光,鳶兒不知道他又在冒什麽壞水。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闖進來一個人。映春提着裙擺,不小心撞掉了路今慈桌上的杯盞,哐當一聲,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映春看清是誰瞬間吓得臉色煞白。

徽月蹙眉: “發生什麽了冒冒失失的。”

琉璃酒盅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她同時看向路今慈,發現他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敲着桌子,甚至眼中一點殺意也沒有。

他轉性了

徽月愣了一會,就見映春對着路今慈道歉,然後她面向徽月小臉紅撲撲道: “小姐,外面有煙花——”

這世間所有的嘈雜突然消失,只聽見檐下的鈴響越來越清脆。

“有煙花我去看看!”

“好久沒看見煙花了,今天是什麽節日啊!”

幾個跳脫的人已經拱手一下沖出去了,宋銘挑眉很疑惑,小聲對徽月道: “這不是我安排的,應該是城中哪家有喜事或者哪個無聊的弟子幹的吧。”

徽月跟着衆人出去。

仰頭的一瞬間,竄在夜空的煙火璀璨如流星,它拖着長長的尾巴像是将天空切開一樣。

源頭不是鹿城而是長衡仙山。

難道是……路今慈她不由想到這個名字,下意識回眸。

少年盯着她,見她回頭也不躲避,勾着唇目光很是坦然。

他一步步逼近,側着頭貼在她耳畔: “好看嗎”

外邊的風有點大,路今慈離徽月近,飛起來的頭發就跟徽月的糾纏在一起。他背對着檐上的燈籠影子籠罩在她身上,徽月從糾纏在一起的發絲上收回目光。

她啞聲: “為什麽要這樣”

路今慈勾着她頭發,黑眸滿是占有: “曾經有一次過節,也是我幻覺最嚴重的時候。你過來說讓我看煙花,我以為你是路泌泌又來拿着剪刀殺我,說了很難聽的話也傷到了你……”

徽月突然想起,她那時候被路今慈推了一把,掉進湖水中醒來已經是第二天。

他抓着她的手繼續說: “清醒的時候将你從湖水中救上來我很害怕,也很後悔。記得你那時說期待那場煙花很久了最後卻沒看到。現在想想,我欠你的,總該要還。”

他還記得啊。

不是他提起徽月都想不起來。

在他落下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煙火在空中炸開,她聽見哥哥興奮地喊: “月月快看!挺漂亮的。”

是挺漂亮的。

黑夜如同白晝。

徽月擡眼,整張臉被煙花照亮。一朵煙花滅了另一朵緊随着發出光亮。占滿整片天幕的龐然大物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她被路今慈捏得手掌灼熱。

要是一切真的就這麽結束就好了。

體內師父這時候好死不死來一句: “不就是煙花嗎別被他這點伎倆就哄騙過去。徒兒更不要因此耽擱了練功啊。話說,月月好久沒練內功了。這段時間你有點懈怠。就算不斬魔我們也要飛升,修士修真的最終意義就是為了飛升。”

徽月蹙眉,忍不住道: “那師父覺得像路今慈他爹那樣為了飛升不擇手段可以嗎從小爹爹一直教我的是修真是為了匡扶正義而不是為了飛升。”

圓說: “我在說讓你別忘了修練心法,你怎麽跟我說起路今慈他爹了我什麽時候說要你不擇手段匡扶正義是過程,飛升是結果有什麽影響的。”

徽月一驚,不動聲色: “師父說得對,只是師父剛剛提到飛升的事我總是會想起在那個山洞中看見的,就思緒放飛點。”

圓笑了笑: “是嗎”

煙花最絢麗的時候徽月沒看着,轉冷的季節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到底要怎麽将他弄出去

只能同歸于盡嗎

徽月看了看拉着娘親出來的哥哥,又看了看捂着嘴與爹爹竊竊私語的娘親。今晚在這裏的很多人都有着各自的爹娘,弟弟妹妹。這世間很多人都在泥潭中掙紮着要過上好日子,秦小淩,鳶兒,還有當年來長衡仙山拜師的路今慈。不敢想象要是自己真成了圓的容器,圓取代天道的階梯未來會怎樣。

正如鳶兒所說: “一切結束了,會變好的。”

是會變好的。

前提是她死。

好不容易重活的這一世她還有很多很多事沒做,好舍不得啊。

即便煙花散了,她怔然望着夜空,顫抖的嘴角不斷上揚。

宋銘回頭一看: “诶,月月,你怎麽在哭,是太好看了嗎還是被煙霧刺激到了,我也覺得也煙确實有點嗆人。”

徽月下意識擦去眼淚,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只是很久沒看見煙花罷了。”

宋銘恍然大悟: “喜歡看煙花是吧等之後哥哥天天給你放煙花!”

鳶兒插嘴道: “少主怎麽話都說不明白了,明明是拿我的錢給宋徽月放煙花。”

宋銘哼哼道: “騙我們騙了這麽久,你還好意思在這你的我的,我可告訴你啊,你失蹤的時候月月可是很難過,給點錢又怎麽了。”

唯有路今慈皺着眉盯着她,撥弄徽月耳邊飄起的鬓發,徽月敏感地躲,就聽他說: “你騙不過我。”

徽月耳尖一顫,故作輕松: “什麽騙不騙我哥哥也說了煙霧确實有點嗆,下次放煙少點的吧。”

路今慈久久看着她,欲言又止: “有什麽事別藏在心底可以跟我說。”

望着少年在夜幕下的背影,徽月總是莫名想起前世她死後路今慈發瘋的樣子,他們說魔王沒有心路今慈卻捏着破碎的玉一個人在無妄海守了千年。

徽月嘴唇動了動,眼底湧上化不開的憂慮。

若真的只能同歸于盡。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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