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弘碧血(上)
北陸短暫的夏季轉瞬即逝,不過才到八月,郢州已是滿城秋風,風卷殘葉。
蕭策站在關城之上,兩行雁字從眼前掠過,又振翅南去。天門關下,人影離散,一如雁行遠飛。原本守衛森嚴的天門關,短短幾日之間,守兵便撤離了半數。
“殿下,天門關已裁軍完畢。”江肅在蕭策身後禀報道。
晏京的一紙敕旨,削弱了北祁王軍大半兵力,原本駐守北陸的十八萬北祁王軍,如今只剩八萬。蕭策上報北陸銅礦的消息,原本是為了緩解大崟的用銅之急,讓大崟不再受圖闌掣肘,卻不曾想這一舉動竟然再次招來了皇室的忌憚。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當初他還身受重刑,太後便急不可耐地想把他趕回來鎮壓外敵,如今邊境沉烽靜柝,皇室便又不由分說地大幅裁軍,像是恨不得立刻斬斷他的臂膀。他只是鞏固皇權的一件工具,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見蕭策不語,江肅忍不住說:“殿下,北疆群狼環伺,如今裁去了十萬大軍,北陸把守空虛,一旦外敵進犯,後果不堪設想。殿下真的要順從旨意嗎?”
蕭策眉頭緊鎖,長嘆道:“你能看出來的後果,難道京城的人看不出來嗎?當年蕭振為了皇位出賣北陸五城,如今皇室為了穩坐江山又不惜裁減北陸駐兵,歸根結底,這片苦寒的土地從未被皇室珍惜過。不論是國土,還是黎民,都不如所謂的權勢重要。”
望着關城下稀疏的守兵,江肅亦滿腹愁腸。皇命不可違,但如若外敵進犯,這偌大的北陸,光靠僅剩的八萬大軍如何守得住?
“阿肅。”蕭策側身,“裁軍之事,絕不能讓阿景知道。”
江肅無奈地點頭,他知道,如今公儀景身體抱恙,若是她知曉裁軍之事,必定心生憂慮,加重病情。
天門關外,墨江洶湧澎湃地流向遠方,山巒起伏,黑雲低垂。蕭策眺望着晦暗不明的天穹,隐約預感到了戰事将起。
圖闌王庭。
瑞音捧着一盞熱騰騰的奶湯來到圖闌小君的王帳外,圖闌冬天來得早,這個天氣喝上一碗熱湯最是舒适。
“圖闌若不加入此戰,将錯失莫大的良機!”王賬內傳來的聲音猛然攔住了瑞音的腳步。
她輕輕推開一條門縫,裏面除了小君,竟然還坐着戎姜和大食的人。
“如今大崟北疆防守空虛,只要我們五國聯軍進攻,蕭策必然無法抵擋。”戎姜人開口。
大食人也附和道:“難道小君願意讓圖闌的子民一輩子窩在這麽小的地方,守着這些不能填肚子的銅礦?只要攻進北陸,我們不僅可以拿到更廣的土地,還能俘虜更多的奴隸!小君,蕭策的威風日子已經到頭了,機不可失啊!”
小君扶額思考了片刻,擡眸答應道:“好,圖闌願派出七萬大軍,同諸位一起發兵大崟!”
屋裏的談話全被瑞音聽得清清楚楚,她頓時後背一僵,手中的熱湯掉落在地上,湯盅瞬間碎了一地。
小君聽到屋外的動靜,匆匆走了出來。
“瑞音?”
小君見門外的人是瑞音,立刻料想到她必然知曉了方才屋內的談話。
瑞音渾身戰栗,當初她舍下家人和故鄉,不遠萬裏來到圖闌,只願犧牲自己的自由可以換來兩國的安寧,卻未曾想到她犧牲的一切都成為了無用之舉。雖然此前心有不甘,但小君待她溫柔體貼,她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丈夫,卻沒想到每日與她相敬如賓的丈夫,如今竟要發兵攻打她的國家。
瑞音含着淚:“你當真要同戎姜和大食一起進攻大崟嗎?”
身後的屋子裏還坐着兩國的使臣,小君不願讓外人看見家事,連忙将瑞音拉走。
瑞音一把甩開他的手:“你回答我,你是不是要攻打大崟?”
小君無言默認,低着頭不敢看瑞音的眼睛。
“你忘了我為何嫁給你嗎?”瑞音落下兩行淚。
“圖闌參戰,勢在必行,戎姜和大食的使臣敢明目張膽地來勸我發兵,就是因為父君默許了圖闌加入聯軍,只不過是因為軍權在我手中,這些使臣才來我這裏做做樣子。父君都已表态,我能如何?”小君面色凝重,“此戰不得不打,若圖闌不參戰,等同于與戎姜和大食為敵,圖闌沒有必要樹敵。”
“圖闌不與戎姜和大食為敵,那便要與大崟為敵嗎?”瑞音紅着眼質問。
小君啞口無言,沉默了片刻,他開口:“就算圖闌不參戰,戎姜、大食、烏羌、岚烏的聯軍也會進攻大崟北陸。你可知蕭策的北祁王軍已裁軍過半?如今北陸防守空虛,而四國聯軍已達三十三萬!一旦聯軍攻入,蕭策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抵擋不住多久。若圖闌不與聯軍結盟,圖闌就是下一個北陸!”
瑞音不可置信地後退了幾步。裁軍過半?北祁王軍為何會突然裁軍?北陸幅員遼闊,若是兵馬不足,一旦外敵進犯,王軍必難以抵抗。
瑞音抹去淚痕,毅然決然地說:“既然如此,那我去找大君,我去求他不要參戰。”
小君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瑞音,你以為你能說上什麽話?父君喜怒無常,他既已決定參戰,你此時去觸動他的逆鱗,無異于送死!”
“如今圖闌要毀掉同大崟的和約,你我的婚事有何意義?既然你這個做兒子的不願意違逆父君,那便由我去勸和!”
“瑞音!你不要那麽沖動行嗎?”小君攔在她面前。
“讓開。”
小君從未見過她這般神色淩厲的模樣,意外之餘繼續阻攔道:“我是你的丈夫,我不可能讓你去父君那兒送死!”
“丈夫?”瑞音冷笑了一聲,“天下有哪個丈夫會攻擊妻子的家人?我再問你一遍,你當真要發兵北陸?”
小君垂着頭,一言不發。
瑞音從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你我的夫妻緣分,到此為止。從此刻開始,我再也不是你的妻子,我是大崟的懷璋公主,如若你執意攻打大崟,那你我便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瑞音毅然轉身離去,只留下小君無可奈何地站在原地。
瑞音來到大君的王帳外,然而大君一聽是她求見,立刻猜到了她的來意。大君已決心結盟參戰,不願和她多費口舌。若是換作旁人,大君必然直接将其斬殺,但她現在腹中懷着大君的孫兒,大君便只是将她晾在王賬外不加理會。
瑞音在大君王帳外站了一夜,圖闌冬夜裏氣候極寒,她被凍得失去知覺,暈倒在雪地之中,卻連大君的面都沒見上。
醒來時,瑞音已身處自己的房間。
她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終于明白自己不過是兩國的一個擺件。和平時,衆人便将她視作祥瑞,戰亂時,她也可以被随意抛棄,她的聲音從來不重要。如同當初她無力阻攔這樁婚事一樣,如今她同樣無力阻攔即将到來的戰事。
“殿下,您總算醒了!您還大着肚子,要是凍出什麽三長兩短,我如何向王爺交代啊!”陪嫁侍女春琴見她醒來,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指早已被凍得僵若堅冰,遲遲沒有暖和起來,春琴起身:“殿下稍等,我去給您燒水泡腳。”
瑞音卻拉住了她:“我不冷,春琴,去給我準備紙筆。”
春琴不知她意欲何為,卻也只是照做。
瑞音提筆寫下兩封信,遞給春琴:“這封信,幫我送到祁州北祁王府。這封……”瑞音停頓了片刻,哽咽着說:“這封送到晏京,裴府。”
春琴沒有察覺到瑞音的異常,只是和往常一樣答應瑞音的吩咐,接過信便轉身出了房間。
瑞音鎖上房門,從櫃子底下取出一個木匣子——這是她從晏京帶來的最重要的行李,可到了圖闌之後,她卻一直不敢打開這個匣子,只是将它藏了起來。
她害怕自己睹物思人,然而此刻,她終于有了勇氣将這個匣子取出來。她打開匣子,裏面是一盒胭脂。
十七歲的生辰,裴聿之将這盒胭脂作為生辰禮送給她。裴聿之哪懂女人的用物?被胭脂店的老板忽悠着花大價錢買了一盒被人挑剩下的胭脂!但瑞音不在乎,只要是裴聿之送的,她都當作稀世之珍。她從小便衣食無憂,根本不缺一盒胭脂,然而這盒胭脂她卻始終舍不得用。
瑞音坐在銅鏡前,用指腹取了些胭脂輕輕塗在臉頰上。看着鏡中的紅暈,瑞音不由得想起生辰那日,裴聿之對她表明心意,将她擁入懷中,那時她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和心愛之人相守一生。離開晏京已有一年,裴聿之在她腦海中的模樣卻未曾模糊半分,反倒愈發清晰。
瑞音淚如雨下:“聿之,你我今生的緣分,來世再續吧……”
東原,寧州。
當日公儀景離開晏京,裴聿之終于明白她為何寧可抛棄高官厚祿,也要逃離這座皇城。裴聿之也不願再做他人的利刃,年初便辭去了中郎将的官職,帶着母親和弟弟舉家遷往寧州。
寧州氣候溫暖濕潤,即便是冬日,也鮮有雨雪。裴聿之在院裏修剪着桃樹的枝丫,瑞音喜歡桃花,他便将院裏種滿了桃樹。雖然遠在圖闌的她并不知道,但只要看見滿院的桃樹,裴聿之便覺得仿佛是看見了瑞音的笑靥。東原的氣候最适宜桃樹生長,興許明年開春,院裏便滿目嫣紅。
“郎君,門外有人找你。”門童來報。
裴聿之放下手中的剪刀,走出了院子。
府門前站着一個風塵仆仆的女子,雖然她灰頭土臉,裴聿之卻還是認出了她是瑞音從前的侍女:“春琴?”
春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中郎将,我總算找到你了!我去了晏京才得知裴家早已搬走,一路打聽才尋到這兒!”
裴聿之見春琴這般大費周章地尋自己,心中不免有些不安:“你來尋我所為何事?可是瑞音出事了?”
聽到瑞音的名字,春琴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中郎将,公主……走了……”
裴聿之如遭霹靂,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岔了,重新确認了一遍:“你說什麽?走了……是什麽意思?”
春琴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到裴聿之眼前:“公主讓我一定要将這封信帶給您。圖闌意圖發兵北陸,公主無法阻攔戰事,自缢而亡……”
裴聿之雙手顫抖,打開了信封。
聿之:
許久未見,甚以為念。
收到此信之時,或許我已不在人世。圖闌即将進攻大崟,我百般阻攔,仍如螳臂當車。瑞音作為和親公主嫁到圖闌,本是為維系兩國和約,如今瑞音卻無力阻止戰事,愧對大崟子民,實在無顏茍活于世。我已有八月身孕,但我不願生下敵人的血肉,寧可一屍兩命,也絕不負此奇辱。
聿之,請原諒瑞音最後一次任性,不辭而別。在圖闌的日子裏,我沒有一日不曾念及你。圖闌冬長夏短,每每想起你,我便不覺寒冷。此生曾與你相愛,縱然只有須臾,我也當作地久天長。如若有來生,我定然還要繼續纏着你,也請你,一定、一定、一定記得我。
蕭瑞音
嘉和元年十月初九
人潮湧動的大街上,裴聿之癱坐在府門前的石階上,失聲痛哭。
當日他偷躲在城牆上目送瑞音離去,以為天各一方便是他們此生的永別。然而此刻他才知道,陰陽兩隔才是他們真正的永訣。
從此黃泉人間,不複相見,再無音訊。滿院桃樹,再也等不到它們為之盛開的那一個女子。
北陸,祁州。
蕭策握着手中的信紙,眼眶濕潤。
蕭策想起瑞音兒時,個子還不及他的腰,卻成日跟在他身後,吵着要他教自己舞劍。小小的人兒,木劍幾乎和她身量一般長了。蕭策耐心教她,她卻只學了一炷香時間就沒了興趣,又鬧着要蕭策背她去摘果子。蕭策無奈,只得背起她,穿過彎彎曲曲的山徑,又穿過光影斑駁的樹叢。
她素來如此肆意妄為,想做的事情立馬就要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也可以立馬放棄,不論她怎樣做,總會有人寵着她。汝江王平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希望她可以無憂無慮地過完這一生。
但這顆掌上明珠,卻落得月墜花折,以死阻戰的結局……
蕭策總以為她心思單純,不懂戰争和政事,也從不憂心家國天下,直到收到這封信,蕭策才發現她其實什麽都明白。
她無法阻攔戰事,也不願生下仇人的血肉,只能用最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直到自缢前的最後一刻,她還不忘寫信告知蕭策外邦聯軍即将發兵的消息,不忘提醒蕭策做好迎戰的準備……
江肅走進敬松堂:“殿下,天門關來報,墨江彼岸的山林裏近來确有軍隊出沒,公主信中所言不假。”
蕭策收斂起淚意,淡淡地說:“知道了。”
見蕭策神色黯然,江肅心中也不是滋味,安慰道:“殿下,節哀。”
蕭策扶着額頭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又補充道:“這些事,絕不能讓王妃知道。”
“屬下明白。”
考慮了片刻,蕭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做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決定。他提筆寫下一封書信,遞給江肅:“替我傳信給寧州裴府,務必讓裴聿之盡快收到此信。”
江肅接過信:“屬下這就去辦。”
蕭策收好瑞音的遺書,來到軍營和幾位将軍商量邊關的排兵布陣。深夜,直到營帳內人影散去,蕭策依舊站在邊防圖前憂心忡忡。北疆邊境綿長,如今邊關守軍不過五萬,就算把北陸腹地的駐軍一并撥到邊關,不過也才八萬人。而依瑞音信中所言,外邦五國的聯軍總共有四十萬之多。八萬北祁王軍,要如何抵抗四十萬敵軍,守住這綿延萬裏的邊境線?
北疆邊關有七座城池,縱然蕭策擅長以少勝多,但若是聯軍從不同城池一齊進攻,他也分身乏術。蕭策和幾位将軍商議再三,還是決定向中州求援,但蕭策心裏再清楚不過,若是晏京那群人真的在意北疆,當初便不會下令裁軍,他們送去晏京的求援信,十有八九也是石沉大海。
夜巡的孟淮見蕭策營帳中的燈還亮着,忍不住進來提醒:“殿下,夜深了,戰事要緊,好好休息也要緊。”
蕭策若有所思:“孟淮,明日起,你安排些人手,去暗中召回當初被裁去的将士吧。”
孟淮愕然:“殿下此舉無異于違逆旨意,若是被晏京知曉,殿下會有2十有八九的。”
“所謂麻煩不過是一死,只要能守住北陸,死又何妨?”
孟淮哽咽:“末将領命。只是當初裁去的士兵有十萬之多,他們早已各自返鄉,北陸那麽大,想要短期內将其召回,恐怕不容易。”
“本王知道,能召回多少,便算多少吧。”
“末将明白。”孟淮說罷,轉身離開了蕭策的營帳。
冬夜混沌,蕭策仿佛置身于無邊的山霧之中。他走了許久,也沒能走出這片霧霭。他終于精疲力盡地癱坐在地上,倚靠着一棵大樹歇息。朦胧的山霧深處卻走來一個滿頭銀發的老者,蕭策有些錯愕:“祖父?”
“阿策,走不出這山霧,你便就地坐下了嗎?”蕭钺嚴肅地責問。
蕭策連忙起身,低頭道:“祖父,我知錯了。”
“祖父告訴過你,一定要守住北陸,如今敵軍卻又蠢蠢欲動,意欲進犯。若是北陸失守,我會對你很失望。”蕭钺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蕭策匆匆追上去,一把拉住的卻是蕭昀的手臂。慘白的山霧之中,蕭昀一身鮮紅的血跡分外刺眼,他死于萬箭之下,身上不計其數的傷口仍汩汩滲血。
“父王!”蕭策急忙撕下衣袖的布料,為蕭昀包紮傷口。
蕭昀卻将他的手推開:“北陸若在你手上丢了,為父這些傷,便算是白受了。”
蕭策從未見過父王對他如此嚴厲冷漠,頓時惶恐忐忑,連連點頭:“父王,兒明白!兒會誓死守住北陸!”
蕭昀依舊面色凝重:“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蕭昀也消失在白茫茫的山霧之中。
蕭策四處環顧,卻再也看不見祖父和父王的身影。他流着淚在山林間大聲呼喊祖父和父王,卻只能聽見自己的回音。
隐約間,蕭策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阿策,阿策……”
他回頭,只見一身紫衣的女郎站在岚煙之間。
“阿景……”
蕭策身體一顫,猛然從夢中驚醒,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做噩夢了?”
蕭策擡頭,公儀景正坐在他面前,一手托着腮,一手握着他的手指。
指尖傳來的溫度讓蕭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如釋重負地将公儀景攬入懷中,靠在公儀景肩上,公儀景身上淺淡的幽蘭清香讓他安心了許多。
“你怎麽來軍營了?你在養病,吹不得風的。”
“昨夜你不在,我翻來覆去睡不着。我聽江衡說你來軍營了,今日一大早我便帶上早膳來軍營找你。”公儀景輕輕将他推開幾寸,嗔怪道:“還好我來了,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在軍營就是這麽糟蹋自己身體的!這麽冷的天,不去床上睡,就伏在桌上,也不蓋個被子!”
蕭策貼着她的額頭:“夫人教訓的是,我知錯了。”
“快去洗漱,把早膳吃了。”公儀景催促。
蕭策卻将她抱得更緊了一些:“我想再抱抱你。”
公儀景隐約感覺他今日的粘人與平日不太一樣,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就是噩夢醒來第一眼便看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