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潮濕、黑暗、動也動不了的手腳。
滋滋啦啦的電流聲伴随着磕磕巴巴的機械聲在腦中永不止息。
玄殿系統好像是說了些什麽,又好像是在生氣……
枭競感覺自己被一寸寸撕裂,在無止境的黑暗中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聽玄殿的話,來修複什麽命盤,哪怕是無間地獄都要比這些日子好受一些。
細微的沙沙聲由遠及近,最後消散在耳邊,外面這是起風了吧!
不,不對,怎麽會突然有風聲呢?
枭競努力适應黑暗,終于在黑暗中看見了一個小光點,他用盡全力向着那個小光電爬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小亮點也變得越來越大,枭競的手指全都在爬行中破了皮,等他再次強撐着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到了虛無空間了!
原來最後是席墨贏了,席墨成功帶他來到了虛無空間。
“天神使者?”村長小老頭兒正在院中搭建葡萄架,小小的個子站在木梯上搖搖欲墜,他看到蹒跚而來的枭競立刻激動地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
“天神使者來了”。他大聲呼喚,将村民們全部招來了,就像三個月前的那天一樣。
枭競微不可見地嘆了一口氣,不過短短三個月而已,很多事都變了。
他身邊已經沒有了兩個跟屁蟲,也沒有了要取百福畫這些可笑的任務。
此刻他已經是一個滿手鮮血的異類了,居然還有人興沖沖地朝他跑過來喚他“天神使者”。
有這樣的使者,天神都要氣活了吧!!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任村民們上下打量,他知道一切都是按照定好的命數在有條不紊進行着。
人類的命運不也是這樣,艱難度日苦熬半生,在畫命師手中不過是命運多舛,四個字。
而他在各個空間游走了三個多月,最後或許只會得一句,畫命師枭競頑劣非常,自食惡果,這樣飄忽的一句評價。
沒人在乎經歷了什麽。
千難萬難都可以用千難萬難四個字形容。
村長微弓着腰,“使者,這些日子去哪了?你的那些朋友呢?”
枭競已經許久沒有發出聲音了,喉嚨幹澀得厲害,他喉頭滾動,輕聲回道:“這次,我自己來的”。
因為他的朋友,全都死了。
無意中,他看到村長的後頸處長了一個鼻子,還會随着村長的呼吸頻率而輕微地呼吸着,記得……上次是沒有的。
看來這些日子又下了活雨。
枭競在愣神的間隙被簇擁着進了村長家的院子,雖然還不到吃飯的時間,但各戶村民依然很熱情地從自家拿來了許多食物。
他擡頭掃了一下身遭這些期盼的眼神,滿含熱切。
他扯出一個苦笑,“活雨的事,我來解決”。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使者會有辦法的”。
“天神保佑,我們村子有救了”。
“天神保佑,這幾百年的魔咒,終于要解除了”。
村民們喜極而泣,在原地互相擁抱,歡呼聲似乎要将這多年來的陰霾沖散,枭競的目光掃到了窗邊,那裏有一縷日光。
再往遠處望去,陰沉的烏雲已經逐漸遠去,今日的天色比三個月前的那一天還要好。
他木然說道:“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村長立刻佯裝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哎呦呦,小老頭兒我給忘了,使者一定累了,我們出去,你先休息”。
說完後便拉扯着其他村民一起出去了,諾大的房間瞬間就只剩他自己。
角落裏的床上,鋪着有些潮濕的被褥,這裏常年不見陽光,連人都變得虛弱病态,各個都是一副随時要撒手人寰的樣子,更不要說物件了,更是一件幹爽的都沒有。
可他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和衣躺下。
“枭競”。
“席墨?你在哪?”枭競站在一片空蕩中,身遭都是濃霧,他甚至聽不出席墨的聲音是從何處傳來的,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打轉。
“席墨?你在哪兒?你要我做什麽?我要做什麽才能救他們?”
枭競在濃霧中像一個迷路的小孩,四處游走,可依舊不得章法,最後無助地站在原地,閉上了眼睛。
“枭競,跟我來”。席墨的身影在濃霧中逐漸現了形,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長衫,一朵朵彼岸花在他的長衫上猙獰怒放,就像一只利爪将席墨單薄的身軀狠狠捏在掌間,随時準備着将其化作齑粉。
可他每走一幾步都會變小一些,不多時,那繡着彼岸花的長衫都已經開始拖地,小席墨不得不一手提着拖地的衣服,一首拽着枭競的手。
他的聲音也變得稚嫩了許多,“枭競,救救他們吧”。
說完之後,小席墨便猛的甩開了枭競的手飛奔着跑走了。
這是哪兒?
看着有些眼熟……
枭競撥開了眼前的濃霧,是席宅?
這時的席宅不是一個破敗的院子,而是朱門大戶,門口還站着家丁,遠遠望去滿是莊嚴肅穆。
那些家丁好像是看不到枭競一般,只呆呆地目視前方,連枭競推門而進都視若無睹。
“枭競,救救我”。
是小席墨的聲音……
枭競在院中小心翼翼地走動着,突然他看到小席墨從他的身體上直直地穿過去,奔向了廚房。
他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這到底是什麽情況,難道這些都是幻覺,這些都是席墨的設計嗎?
“少爺,小少爺,不要來廚房玩,太危險了”。
胖胖的廚師匆忙将刀具全部收起,唯恐傷害到了小席墨。
小席墨努着嘴,不滿道:“大牛,你的頭上有個盤子”。
“好好好,有盤子,你先出去好不好”。大牛對這話并不在意,或許是小席墨的話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早已習以為常。
“可是上面的花紋太亂了,我能幫你調整一下嗎?”小席墨說道。
大牛一邊收拾廚房,一邊敷衍道:“好好好,謝謝小少爺”。
枭競眼看着小席墨從指尖憑空畫出了那只最熟悉不過的筆,不過席墨筆上的金光更加洶湧,在小席墨的指尖肆意流走。
“不要,不要,不要啊,席墨”。枭競聲嘶力竭地阻止,可依然沒有觸碰到小席墨半分。
大牛的命盤被撥動,他帶着最為和善的微笑将認真收納的刀具砍在了自己身上,沒有一絲猶豫,果斷而決絕。
小席墨的臉被噴濺而出的鮮血染了個赤紅,他發着抖往院中跑去。
跑着跑着還把手中的筆丢掉了。
那只閃着洶湧寒光的筆是天下第一支畫命筆,所包含的能力是當下所有畫命師的總和,若是沒有人控制它,怕是一定會闖下大禍。
果然,徑自飛起的筆驗證了枭競的想法。
那筆像一個天真爛漫的稚童在席宅內肆意飛竄,攪動着所有人的命盤,枭競擋在它跟前,他就從別處遛過去。
枭競還是沒能阻擋席宅慘劇。
熱血在席宅肆意揮灑了一整夜,然後命筆又穩穩地落在了小席墨的腳邊。
小席墨藏在狹小狗洞中,冷汗涔涔,顫抖着站也站不起。
枭競蹲下看着他,“對不起啊,席墨”。
眨眼之間,小席墨不見了,代替他的是彼岸花開滿全身的席墨。
他苦笑着:“席家的人,不會原諒我”。
“他們以另一種方式執着地留在這個世界上……”
枭競愣了愣,不知為何,想起了虛無空間的活雨,活雨是一種詛咒,淋過活雨的人在幾日內會身體潰爛,在某一處長出新的器官。
“活雨的事,是因為席宅嗎?”
“你心中已然有了定論,又何必多此一問”。席墨苦笑着回道。
所有人的命運都被掌控,又都是無法掌控的……
席墨身為最初的一位畫命師,也因為自己曾經的業障而徹夜難免,驚恐萬分地流竄在各個空間之內,尋找彌補的時機。
而枭競身為畫命師,卻被別人牽着走,毫無反抗之力。
他突然覺得很累,今天已經是離開現實空間的第100天了,他很想問問吳瑩瑩,要給自己設定一個什麽樣的結局。
玄殿系統:“請問需要幫助嗎?”
枭競撲哧笑出聲,“你居然還在”。
玄殿系統冷笑道:“你還需要我,不是嗎?”
枭競沒有說話。
玄殿系統:“哼,想要救那個村民,我也可以做到啊,殺了席墨,席宅的冤魂自然有了歸處,不會與世人糾纏了”。
枭競眉毛不自覺抖了一下,“你以為我會信你?”
玄殿系統愣了片刻,繼而滿是不屑地回道:“你心中自有衡量”。
“不過……”它繼續說道,“我可以給你看看吳瑩瑩的結局”。
枭競沒想到玄殿能直接告訴他結局,他這枚棋子看來也是利用到盡頭了。
玄殿系統在他的腦中放出了一張圖片,圖片是一百零一夜的最後一刻。
枭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什麽魔鬼寫出的結局……
“我不信,讓吳瑩瑩滾出來”。
玄殿系統啪嗒,斷了線,聊天頁面顯示,“暫無法連接”。
枭競不想等明天了,想現在立刻就去死,這就是俄羅斯套娃,一套又一套!!!
“枭競啊”。席墨的聲音打斷了席墨的思緒。
他驚醒,“嗯?怎麽?”
“要不,你殺了我吧!”席墨笑着說。